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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退坑

[互攻]刀魔(17)

互攻,互攻,互攻

章十七

傅红雪换过两次药,背上的鞭伤就好得差不多了。连城璧旁敲侧击,发觉他的右腿跟受伤无关,而是天生跛足,回去后便钻进藏书阁找了几部简单实用的轻功功法,让傅红雪给他当陪练。

如此过了两旬有余,萧寒衣着人来催,傅红雪就顺势提出要回家收拾东西。

“好啊。”连城璧刚才又去泡藏书阁了,一身陈旧的墨香味儿,“要去几日?不如趁此机会,我们两个顺便试试新配的马脚力如何?”

傅红雪道:“不必,我家就在山脚的小镇,来回一天即可。”

连城璧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笼罩着,总感觉自己是被无声地拒绝了,手指翻来覆去抠着书角,闷闷应了一声“哦”。

傅红雪想了想那群每次下山都跟囚犯放风似的同袍,试探着问道:“我给少主带些东西上来?”

连城璧原本依旧兴致缺缺,不过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你不是说山下的糖糕很好吃?就带那个吧!这是我的钱袋。”

傅红雪掂了掂重量,心道这也太多了,不过转念一想,人家少教主自然是从小锦衣玉食娇养大的,怎会和他一样,吃着铺子里最便宜的那种糖糕就觉得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这笔银子或许也才堪堪够用,便不再多语,将钱袋收进怀中,起身告退。

他口中的家,其实不过是山脚一户农家的柴房,三钱银子一个月。东家是个面相敦厚的矮小男人,即使傅红雪一个月内住不了几天,也没有再往柴房里乱塞东西,傅红雪走时什么样,回来依旧什么样,倒是方便了他收拾行李。

矮小男人站在门口,探着半截身子朝里张望,没敢凑得太近:“客人要走了?”

“嗯。”傅红雪手底不停,将几件换洗衣服和零零散散的小物件仔细包好,“多余的房钱不用退,等我死了,劳驾替我买口棺材。”

这笔意外之财矮小男人一直没舍得花,准备攒起来,放着以后给进城当学徒的儿子娶媳妇用,结果被傅红雪这么一嘱托,顿时觉得怀里的银子成了烫手山芋。

他小心翼翼赔着笑脸:“客人还年轻,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傅红雪背起包袱,淡淡瞥了他一眼:“那就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

这话说得很慢,也很诚恳,因为傅红雪见过的中年男子大多衣饰整洁,形容潇洒,有的甚至连皱纹都没长几道;而眼前这人满面风霜,头发几乎全白了,自然就被傅红雪当成了半截身子入土的古稀老者。

矮小男人只有苦笑。

这种浑身带煞刀口舔血的草莽之辈,他年轻气盛时尚不敢招惹,更不必说愈发惜命的中年。

傅红雪的最后一样行李是一把剑。

剑是长剑,形制古朴,除了剑鞘上两枚形似凤鸟的图腾,再没有一丝花哨的纹路,却依旧难掩绝世风华,放到这么一个简陋的小柴房里,几乎算得上蓬荜生辉了,尽管那不过是一把剑。

傅红雪思来想去,终是解开包袱,从寥寥几身衣裳里挑出一件纯黑的,很奢侈地撕成布块,专门用来把这柄剑包好隐藏起来。

若是堂而皇之拿在手里,恐怕会有很多人动了歪心思。

他环顾四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遂不再留恋,出了大门,朝小镇中心最大的糕饼铺子走去。

这家铺子只卖一种白糯甜软的糕饼,美其名曰“如意糕”,不过当地人一般还是习惯叫糖糕,简洁明了。最便宜的在蒸笼里胡乱堆着,七文钱一块;稍好一点的用油纸包着,纯糕饼两钱银子一包,加馅儿加青红丝的需要另添银钱;最好的那种不仅馅料富足,还有精致的雕花盒子作陪衬,高高摆在橱柜的最顶层。

傅红雪问过价钱,又听伙计费了老半天口舌,这才挑了一盒“山中四季”,两盒“八宝添福”。伙计打包时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要给人送礼的,傅红雪摇摇头,说是要带回家吃。

“那三盒怕是太多了吧,如意糕不经放,过一夜就走味儿了。”

傅红雪接过三盒糖糕,把干瘪下来的钱袋收回怀里:“没关系,他家人多。”

糖糕拎在手里并不怎么重,可见那盒子很大程度上是充作幌子的,真材实料或许没比那种油纸包着的沉上多少,价格却是数十倍地往上翻。

如此一想,人和糖糕这种简单的吃食,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七文钱的糖糕突然被错装进雕花锦盒里,会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跟现在的傅红雪差不多吧。

他慢慢往山上走,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腿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远处斑衣教的山门恍若高耸云端,一个跛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走上去的。不过真等走到了就会明白,斑衣教根本不远,将将卡在半山腰,青壮小伙只需个把时辰的脚程。只是山门附近零星撒着几眼温泉,升腾的水气被朔方的干冷迅速夺走温度,这才造就了云蒸霞蔚的错觉。

当年斑衣教的祖师爷将山门设在此地,焉知不是为了考验后人?

当初嘲笑傅红雪的一众少年剑客,岂不正是为假象所惑,败给了自己心里的畏缩?

比耐心,比毅力,傅红雪自忖没多少人可以胜过他,尽管他并不是个自负的人。

他已经可以看清铁钩银划的“斑衣教”了,想起那个分明与他差不多大,却总拿他当孩子的少教主,傅红雪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渐渐涌出一种奇特的矛盾与痛苦。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却破天荒头一次忍不住不去想,直到一声呼喝惊醒了他。

“红雪小心!”

他不由得怔了怔,感觉左手像是被一阵清风柔柔抚过。连城璧身形如电,抽出黑布层层裹缠的长剑朝某处狠狠一削,血色一闪,傅红雪脚边“当啷”落下几只梅花镖。

连城璧横剑护于身前,没有扭头,提高声音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

傅红雪定了定神,警惕地打量四周,一步一步缓缓挪到连城璧身旁,替他守住死角。

那偷袭者一击不中旋即退走,连城璧担心有别的埋伏没敢动,这便误了时机,再找不到半点人影。

见傅红雪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愧疚,连城璧忙道:“追击本就不是暗卫的职责,你没伤到就好。”

傅红雪道:“可走在路上却分心想别的,这是属下的过失。”

连城璧思索片刻,随便挽了个剑花背在身后,朝傅红雪伸出另一只手,笑道:“方才那一剑用了十成功夫,这当口卸了劲,不想动啦,便罚你用新学的轻功带我回去吧。”

傅红雪又是一怔,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紧紧握住连城璧的手,调动内功,兔起鹘落,带着他稳稳落进他的小院子里。

连城璧松开交握的手,却没有松剑,又听凭心意比划了几招,深感顺遂,甚至比据说他视如命根子的黑刀还顺手。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连城璧也仅仅是惊讶了一番,便又把剑还给了傅红雪,道:“此剑适合轻缓绵长、以柔克刚的剑法,总觉得和你不太搭。工坊新炼制出的鱼泉剑,你真的不要?”

傅红雪摇摇头:“少主,你这样不合适。”

暗卫只能是主子手里的一把刀。

连城璧的笑容一顿,慢慢收进了心里:“嗯,我知道了。”

傅红雪故意低下头不去看他,,不敢看他,将手里的提盒摆到桌上:“这是糖糕,现在要尝尝吗?”

那就……尝尝吧,连城璧打开一看,惊了:“这么多?”

“银子刚好够买三盒最贵的,我还以为……”傅红雪从怀里取出只剩两层皮的钱袋,“还给你。”

“就我一个人吃,你随便买几块就好了嘛。”连城璧不禁失笑,“算了,我看你也没有荷包之类的东西,这钱袋你就自己收着吧,放些零碎物件,很方便的。”

“嗯。”

傅红雪依言收进袖子里,心想要和手帕一起藏好。

“然后是这些糖糕……”连城璧长长呼了口气,吩咐无霜今晚不用备饭了,而后冲傅红雪招招手,“来,你也坐,一起吃吧,吃不完的放冰室里冻着。”

他本来就是想让傅红雪改善一下伙食,才托辞自己想吃糖糕,眼下这般情形,倒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连城璧掰了一小块放嘴里慢慢咀嚼,拿傅红雪小仓鼠一般的吃相来下饭,感觉甜腻腻的红豆沙都没那么难吃了,挺好。

解决完“山中四季”,“八宝添福”还剩大半盒,连城璧领着傅红雪认了认冰室的位置,就说要回去休息了,让傅红雪也早点睡。

傅红雪乖巧地点点头,脚步像是踩在云朵团上,轻飘飘的,感觉人生十八年的甜都集中到了这个可爱的夜晚,甜得他脑子有些晕晕乎乎。

叶开说酒能忘忧,但他喝嘴里只觉得又苦又辣,或许糖糕才是他的“酒”。

啊,还有连城璧。

傅红雪关上房门,从靴子里拔出一只梅花镖。这是他趁连城璧不备悄悄收起来的,用一套特定手法可以拧开,里头藏着一卷纸条。

他粗略扫完,将纸条放在油灯上燃烧殆尽,盯着跃动不止的火苗,心里默默做出了一个对他、对连城璧来说,都足以扭转人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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