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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退坑

[衡璧]心火(3)

章三  问柳

“连公子。”

“怎么?”

“公爷说晚饭来您这里吃,等吃完了,跟他去一趟问柳斋,让您提早准备一下,换身衣裳。”

问柳斋是京城最豪奢最齐全的青楼……旁边的南风馆,据说是从江那头的后楚传来的,靠做点心起家,在京城打出名声后,又试探着扩大业务,介绍了一些后楚当地的特色风俗过来。

“听说问柳斋的桂花糕和切糖口味最是正宗,甚至后楚本地的一些铺子都比不上。怎么,大人终于肯折本带我去尝尝了?”

齐衡吃饭时不喜欢一堆人在旁边伺候,连城璧打听过,估计是因为以前在齐国公府的时候,有婢子趁着布菜给他下毒,于是连城璧仅仅舀了碗荷叶口蘑炖鸡汤,端到他面前。

齐衡扒完饭,那碗汤也晾得差不多了,温热地捧在手里,呷上一口,掌心和肠胃都被暖得舒展开来,晚来风急的时候,正宜人呢。

“家里的账都是你在管,要是想吃,每月另支一笔银钱出来,走府里的公账即可。”齐衡把两个只吃了一半的荤菜盘子往他碗边上推,“给你发月钱,是让你专门儿用来办私事的,免得账上说不清楚。至于吃穿用度这些,你也是相府的主子,全都该和我一样。”

连城璧原本已经打算搁下碗了,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再度提箸往那梅菜扣肉和水晶肘子里夹:“点心的事先不提了,大人去问柳斋,究竟是要干什么?”

齐衡言简意赅:“找人。”

喔,看来要找的还不是一般人。

“您让我提早换好衣服,这么说,大人就准备穿这身去了?”

齐衡一袭黛色交领长衣,配合他惯有的眉心微蹙的沉肃表情,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去寻花问柳的松快。

“不行吗?有什么问题?”

他瞧着连城璧身上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尤其是那紧紧贴着小臂和腰的束带,也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您穿成这样,不像是找乐子的,倒像是去抓奸的。”连城璧笑意转浓,桃花眼危险地眯了眯,“您刚刚说找人,该不会就是找的这个人吧?”

“瞎说。”齐衡往他的黛袍外头罩了件攀红枝的素白半袖,闻言,不由面带薄怒地嗔了他一眼,“我要抓也是抓你。”

“那大人估计抓不住,而且您没抓过,不懂该怎么抓。”连城璧悄悄给小吴使眼色,让她把饭菜撤走,“这么一想,我是不是该让大人抓一次,积累积累经验?以后也好有个准备,防患于未然嘛。”

“你敢。”

齐衡被他气得不想说话,冷着脸径直出了屋门,坐上早已候着的马车。

连城璧小口小口饮下一杯消食的神曲茶,手指轻轻扣着杯沿,淡淡一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是,我不敢。”

等他仔细带好常用的袖中剑和匕首,脚下跟猫儿似的悄无声息,到马车旁边站定,从窗帘的间隙往里一瞅,齐衡还板着脸生闷气呢。

连城璧发现逗齐大人变得气哼哼也挺有趣的。

该!让你非压着我吃这吃那。

他敲了敲窗檐,公事公办地问道:“大人现在想看到我吗?”

心里默数十下,没人吱声,于是他接着道:“大人要是不想看到我,那我就去前头坐着了,给大人驾车。”

他挑挑眉,脚下一步也未曾挪动,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等着,果然没过多久,窗帘背后就传来不甚清晰的一声“先等等”。

“晚上冷,你穿得又薄,仔细伤风了,还是进来吧。”

连城璧让车夫把矮凳收起来,自己一个大跨步迈上马车,就见齐衡撩起另一侧的窗帘,扭头打量着窗外他早已看熟的夜景。

马车辘辘跑动起来,齐衡仍看着窗外,上身随车轮转动一晃一晃的。连城璧心道看久了该犯晕了,于是温声搭起话来:“大人怎么突然喜欢看夜景了?还是说,您在想些什么?”

齐衡声音不高,话一出口便被夜风卷走了七八成,好在听他说话的是连城璧,余下这两三成也就足够了。

“城璧有没有去过问柳斋?”

“没去过,但京城的边边角角,大街小巷,我都摸得很熟。”

“阿照也没去过。”

他说的是如今的北禹皇帝,齐相手底下的小傀儡,朱厚照。

齐衡语气淡淡:“那要是你费尽心思,瞒天过海,跑去那里长见识,正玩儿到兴头上,却发现我一脸不能惹地过来,指名道姓要寻你,你是什么反应?”

连城璧心道这小皇帝胆子够大,不知道青楼楚馆一类向来是齐相的逆鳞吗?居然敢在老虎嘴边拔毛。

“那自然是要趁您调动禁军把整个问柳斋封起来之前,抓紧时间跑路。”

“哦?怎么跑?往哪个方向跑?”

“往没人追的方向跑。”连城璧笑得极其不怀好意,“先让您以为他已经跑了,看您怎么安排人追,然后随机应变。毕竟禁军再怎么多,也不能将每一条胡同暗巷都搜到;以您这个丞相‘该有的’权力,也调动不了其他人马。”

“原来如此,后发制人。”齐衡放下窗帘,目视前方,声音里也含了几分赞赏的笑意,“不过,阿照还没开始学兵法呢,他人虽聪明,一时半刻却也想不了这么周全,估摸着还得劳烦城璧,指点指点他。”

这是要让自己把鱼儿往他的网子里赶呐,连城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问道:“那大人就什么都不做?”

“你不是说,想吃他们家的点心?”齐衡沉下语气、眼神专注的时候,总会显出十分的深情,“我去帮你排队,等你回来,就能吃到糖了。”

马车渐渐慢下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目的地了。连城璧伸手去推车门,掩掉一闪而过的怔忪,柔声笑道:“那我等着大人的糖。”

他一下地便和夜色融为一体,像是隐没在江河湖海的鱼,很自在。

齐衡按下心底那点不可言说的惶恐,整整衣衫,摆出从前齐国公府那位年逾古稀的老先生预备训人的架势,负手迈进了问柳斋。

全上京最有权最有貌的男人,老鸨自然不会认不得,自然也知道齐衡素不喜涉足这些地方。她心里直打鼓,打手势叫龟公看好那些蠢蠢欲动的小男孩们,自个儿满脸堆笑迎上去,看清齐衡的装束后,原本的种种揣测却被动摇了。

“柳夫人。”齐相虽身居高位,可瞧着年纪并不大,态度也很和气,就跟戏文里勾起春闺绮梦的玉面书生似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拐去楼梯旁边一处极隐蔽的雅座。

“齐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呀?”

“噢,只是私事,柳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想来找……”齐衡顿了顿,“找我的一个学生。”

齐相现在领着太傅的职,自然就是陛下的老师。

“他瞧着很贵气,出手应当也十分阔绰,但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趁两人说话的功夫,朱厚照安排在楼上把风的小太监着急忙慌跑去报信,骇出一脑门的冷汗也顾不得揩,尖着嗓子抖抖嗖嗖,说齐大人找过来了。

其实他本想说“杀过来”,但无论是对着齐大人那张脸,还是对着喜怒无常自尊贼强的主子,他都不敢说,半途强行改口,改成了“找过来”。

手里捏着的一串葡萄停在嘴边,朱厚照霎时变了脸色。

“他现在到哪儿了?带了多少人?……啧!刘瑾,后门怎么走?”

身旁有人意味不明地撺掇:“陛下九五之尊,何必躲他……”

“住嘴!刘瑾,快点快点!”

“欸。陛下慢点走,这边,这边人少……”

远远能看到后门的轮廓了,朱厚照当即令刘瑾等人折回去拖住齐衡,他自己从别的方向跑,有暗卫跟着不愁回不到皇宫。

他小算盘打得飞快,可惜出师不利,被看后门的小厮当成了偷儿。那小厮一张脸黑黢黢的看不清长相,只知道一手扫帚功耍得极溜,对着朱厚照连劈带打,要他把偷的东西交出来。

“诶诶,小兄弟,你行行好放我走吧,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不要!你这种人身上的东西没一样干净的,我拿了肯定要惹上一身腥!”追打间,小厮不动声色将朱厚照又从后门绕远路带回问柳斋的前院,“爹娘没了,哥哥得了重病,我要是放你走,以后还怎么在问柳斋的地界儿上混?你能给我钱,却也不能让我养家糊口啊!”

“嘿,别小看人,朕……少爷我真的能!”见那小厮狐疑地放慢脚步,朱厚照赶忙掏出一枚玉佩塞到他手里,“北头李半仙你应该知道吧?他欠我一个人情,你拿着这个到他那儿,让他收你做学徒,管吃住的,等交情深了还能请他给你哥看病,或者你学成了自己看也行。怎么样,考虑考虑?”

小厮收下玉佩不再追了,朱厚照脚底抹油赶紧开溜,却冷不防喉头一紧,被那小厮提溜着后领躲进了马厩旁边的稻草棚里。不待朱厚照发火,小厮率先质问道:“几个暗门都禁严了,有人在搜你?而你就打算这么跑掉?”

朱厚照敏锐听出他话里另有门道,便学着偷偷看过的话本子,不伦不类拱拱手道:“兄台有何高见?”

“等着。”

他们这一路边追边跑,动静也不算小,不一会儿便有个军官模样的人过来搜。小厮让朱厚照躲好,自己佯装在给客官们的马添水,结果出来就迎面碰上了当官的,吓得赶紧深深埋下头,语气惴惴不安:“官爷好。”

来人自然是打听朱厚照下落的,小厮随手指了个方向,那军官皱眉思索片刻,往正反两个方向都派了人,停了一会儿,又往最热闹的一个方向增派了第三支队伍。

朱厚照在一边看得直咋舌,乖乖,齐衡带出的人也太谨慎了吧,要换成是他自己,不管往哪儿跑都绝对跑不出来。

“行了,只有那边没人追,你赶紧走吧。”

“谢了兄弟,改日我再去李半仙那儿,好好谢谢你!”

朱厚照如一尾挣脱了天罗地网的小鱼,欢快地朝齐衡亲自坐镇的那个方向跑去。

连城璧心道大人真是太坏了,从水桶里打了一瓢清水洗干净脸上的炭黑,提气纵身一跃,几个起落翩然跳进他的瓦全居,然而一进门就看到书桌上摆着一包切糖,怎么齐衡已经回来了吗?

“城璧。”

齐衡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他将发髻松了松,脱了外袍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叠信纸。

“中途遇见了将军府的金管家。”齐衡知他疑惑,解释道,“无谢特意叮嘱了要将信直接送到我手里,金管家先来了府上,那会儿咱们已经出去了,他打听完又一路寻到问柳斋,我想着可能有什么要紧事,就直接回来了,阿照的事以后也有机会说。”

“花将军忠君,齐丞相揽权,我还以为您二位当真如传言所说,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呢。”

齐衡在身边留了位置,于是连城璧也脱衣散发,上床歇息,刚一钻进被子,就圈住了齐衡的腰。

“阿照大了,不肯听我的。今儿收着信忽然想起来,以前进宫做伴读时阿照最亲无谢,换他来教,或许阿照更能听进去。”齐衡没拒绝小兔子的投怀送抱,将信纸随手一搁,吹熄灯火,带着小兔子躺下来,“城璧今晚,怎么这么粘人?还想要糖吃吗?”

“不吃。”连城璧忽然一使劲,翻身把他压在下头,跪坐在他的腰侧,“托您的福,晚饭吃太多撑着了,睡之前,您得让我动一动。”

“城璧莫不是醋了?”齐衡将他低垂的领口又拉开了些,手指在锁骨上逡巡,不多时便将那薄薄一层皮摩挲得发红发烫,“我跟他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上一回,你有什么可醋的?”

“花将军笑如春桃秋月,姣若妇人好女,若非常年驻守关外不在京中,只怕这京城第一美男的名号,未必会落在大人头上。此为其一。”

“花将军有潘江陆海之才,封狼居胥之业,以前还是同您一起读书、一起登榜的,同年之谊,非同一般。此为其二。”

“花将军生在勋贵世家,自小眼界开阔,又和关外戎狄打了那么久的交道,若说朝中有谁能真正理解您的苦心,支持您的决定,那花将军定然位列其中。此为其三。”

“城璧自问只称得上您的知心人,花将军却是三条全占了,城璧不醋他,还能醋谁?”连城璧扒了一层又一层,总算将亵衣也扒掉了,他双目微阖,附身在蓬勃跳动的心口处轻轻印上一吻,“城璧要被他醋死了,偏又不敢让大人发现,害怕一桩胡思乱想的罪名落下来,连您的知心人都不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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