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ZAi

已退坑

[璧衡]藏(4)

章四  此心安处

连城璧遵医嘱每日酌情减药,如此过了一旬,依约该去湖心岛让灵姑子看看减药是否影响了伤势。齐衡这段时间又跑得很勤了,该去诊脉这天他正好也在,便自告奋勇,推连城璧去湖心岛,路上顺便还能散散心。

“从脉象上看,减药的这一旬连公子的伤势反而恢复得更快了,爆裂的筋脉基本上已经长好,即便抛开轮椅走上一小会儿,想来也没什么问题,等回去之后小公爷可以扶着他试试。还有那些补药,今天的份先别吃了,倘若明早起来身子并无明显不适,那就接着停药,但如果觉得不舒服就一定要接着吃,千万别逞强。”

“前辈放心,连大哥一向稳当,心里有数。受了伤还逞强拖着不治,那是傅大侠才会干的,连大哥一定盼着早些康复。”

灵姑子忆起那日不甚愉快的交谈,她还以为连城璧也是那种心存死志不肯接受医治的人,没想到是心口不一,或者单纯不喜欢被人管着,实际求生意志还挺强的。

那就好,医者仁心,她总归是不忍见英年早逝,白璧蒙尘,只要他自己想活,那就好。

齐衡道过谢,推着连城璧离开了湖心居,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简直比揭榜那日还要美滋滋。

等走到湖心岛的边缘,需要改乘小舟离开时,连城璧拽了拽齐衡的袖子:“小公爷,我想试试自己登船。”

齐衡对他一向有求必应,于是也没多做劝阻,扶着他到船边站定,自己先跨上去,接着抓住他的右手连同小臂,把人带过来。短短一步的距离,本应没什么问题的,然而齐衡太过紧张,抓得太牢,几乎是把人半搂在怀里,连城璧下意识一挣,再加上小舟随着水流晃晃悠悠不甚稳当,这俩就脚下一个趔趄,双双摔进船里。

“你没事吧!”

连城璧顾不得自己疼,赶紧伸手去摸齐衡的后脑,没摸到有血,但把小公爷摸出了一张大红脸。他推了推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嘟囔道:“我没事儿,你快些起来吧,船板硬,当心硌着,你伤还没大好呢。”

“就算没出什么大事,磕磕碰碰一定少不了,回去之后叫下人给你看看,有淤血趁早揉开,不然有的疼。”

连城璧边说边伸手把齐衡拉起来。前几天放风筝时他就发现了,小公爷一双手滑嫩得像水豆腐,仅仅握笔处积了一层厚茧,想必身上其他地方也是这般,根本经不得撞,一撞就是一片青紫。

“哦,好,你也记得让小吴帮你看。”大约是这几日的愉快相处给了齐衡更进一步的勇气,他顿了顿,又加了句不甚客气的叮嘱,“以前没什么,以后你要学着把自己当成普通人,知不知道?”

“普通人倒还不至于,但你说得对,我以后会多注意的。”方才跌倒时连城璧手腕扭到了,这会儿酸胀烧疼,于是他将手探进湖水里,权当冷敷,“这边寒气好重啊,灵姑子前辈住着没问题吗?”

“听说是体质的关系,而且前辈不喜人多嘈杂。”齐衡闷闷地鼓起小脸,“我们在说正事啊,你专心一点,不要玩水。”

他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引得连城璧玩心大起,掬起一捧水朝齐衡脚边洒了过去。

齐衡立马挽起袖子加入战局,不过他没连城璧反应快,总不能得手,反而淋了自己一身水,不得已玩儿起了声东击西,右手作势一扬,趁连城璧扭头躲闪之时,泡在水里的左手迅速跟上,结结实实泼了他一脸。

连城璧皱着眉轻轻“嘶”了一声,歪下头使劲拍了拍耳朵。

齐衡瞬间怂了,贴着船舷缩成一只靛青色的团子,支支吾吾:“对不起啊……”

“没关系,等回去之后我侧着躺一阵子就好。”

长发被洇湿后贴在脖子上,很不舒服,于是连城璧将其全部捞起来扎了个马尾,倒有些像他成亲之前的少年模样。那样子齐衡只在花无谢的描述中想象过,鲜衣怒马,君子如玉,可惜无缘再见了。

思及此,他难免有些低落,下了船推连城璧回去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对面没动静了,停下来俯身探头一看,连城璧斜靠椅背,缩在搭腿的毛毯里,睡得正香。

连城璧住的小院离这里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未免中途伤风,齐衡脚步一转,推着他到自己下榻花府时常住的客房。

齐衡拒绝了帮忙搀扶的不为,自个儿将连城璧打横抱起,结果刚进门就觉得累了,手臂酸沉。毕竟抱着的不是娇弱女子,而是身高八尺的大男人,虽说由于伤病掉了不少肉,但骨头架子在那儿摆着,倘若换成等重的米袋或者石头,可能齐衡不待进屋就要撂摊子了。

靠毅力成功把意中人挪去床上休息,齐衡揉了揉臂膀,吩咐不为把这几天他准备好的那套东西送去连城璧的屋子。

“哥儿,您不再歇歇?”

“歇什么呀,不就是抱了个人嘛,我不累。叫他们手脚麻利些,难得天赐良机,连大哥不在那儿,当然得抓紧时机办,早完事,我也好放心。”

连城璧醒来时还以为是在自己房内,伸手摸去床头柜找水喝,居然还真摸到了一柄茶壶,对嘴灌了一大口,他才觉出不对,这不是他常喝的那种药茶。

感官渐渐复苏,更多的不对劲闯入脑海,最明显的是房间里熏的香,他一闻就知道是齐衡衣服上沾的香味儿。

这是齐衡住的屋子?

那为什么,床的朝向,床头柜的样式,乃至上面摆的茶壶,都和他那边的一模一样?

连城璧跳下床,赤脚踩在同样的厚羊剪绒地毯上,顺着床头柜挨个摸去,衣架、屏风、八仙桌、博古架……全都和他记忆中的毫无差别,只是在摸到一些尖锐棱角时,指尖的触感会略有不同。他的眼睛看不到那些褐红的痕迹,但他的鼻子还能嗅,他的舌头还能品尝,他尚未被剥夺的一切依旧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些都是血渍。

连城璧想象不出那双毫无瑕疵的手,那个锦衣玉食的人,被猛力撞击乃至受伤出血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会有多疼?会落泪吗?还是默不作声地忍过去,不教外人发觉他为了一个废人如此折腾自己,因为外人注定无法理解,他其实甘之如饴。

可是……可是真的不值得啊!

“呀,连公子?您……”

“我以为这里是我的房间。”连城璧无论心里如何惊涛骇浪,面上总还是能波澜不惊,除了极偶尔的几件事,或者几个人,“刚刚一不小心,烫着手了,正好也不便再叨扰,我想回去上药。”

主子的座上宾自然无人敢怠慢,不多时,连城璧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门口。他不准下人跟着,独自从轮椅上站起来,脚步略显踉跄,好在这院里他摸得很熟,倒不至于撞着什么。

齐衡的声音很亮,很清楚,少年人的飞扬活力彰显无遗。

“我把他屋里的陈设全都照搬到我那边,晚上蒙住眼睛四处转,排查了好几天,容易磕碰到的大概就这些了,都用棉花包起来,更犄角旮旯的地方他估计也不会去。”齐衡骄傲地昂起小脑袋,“花二哥,这下你可不能再说我不懂疼人了吧?”

原本齐衡已经准备撤了,然而被远行归来的花无谢截住,说了会子话,这才叫连城璧赶上了。

屋内这两人都不是高手,自然不知道他们谈论的人正在门外听墙角。

“我先前以为你是好奇心作祟,图一时新鲜,等真的见过人也就散了,所以才放心跟红雪出门,让你自己去见他。”花无谢难得收起了笑意,“元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连城璧?你对他不是单纯的崇拜,而是想和他在一起?”

“我当然喜欢他。”齐衡应得干脆,“他那么好,光是听到那些言行事迹,我就觉得说书先生口中所谓的名门侠士,通通比不上他。等见了面,我就更确信了,我喜欢他,我想照顾他一辈子。花二哥,倘若你先遇到的是他,肯定也会喜欢的。”

“可那样的连城璧已经不在了。”花无谢语气严厉,“他当上盟主后做过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元若,你不曾见识过人心险恶,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笑里藏刀的人,他一句话背后能下几个套你根本想象不出,你喜欢他,最后只会被他算计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我不相信能把正邪两道全部收归囊中的大盟主,会仅仅因为情爱,就败给一个身无长物的偷儿。你怎么能保证,他自杀不是为了假死脱身?他接受你的好意,不是谋划着借你齐家的势东山再起?”

“花二哥。”齐衡也收敛容色,沉下语气,一字一顿万分坚决地道,“你是我的兄长,所以在你说话时我不会打断,但其实,从第一句话开始我就不敢苟同。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了二十多年君子的人,一朝为世人所负,就当真能肆无忌惮地作恶吗?连大哥在盟主之位上呆了不过短短一年,而傅大侠五年前就跟你回花家了,可是他自幼时养成的一些习惯,迄今可有丝毫松动?”

花无谢一时沉默。

“我不相信那个君子真的死了,他只是受了太重的伤,把自己藏了起来。”

齐衡一双乌瞳灿若繁星。

“我想找到他。”


————

正如前一章的评论所说,哼哼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但是璧璧看不见他。

如果能看见,或许就是另一个“一见钟情”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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