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ZAi

已退坑

[互攻]刀魔(14)

互攻,互攻,互攻

章十四

傅红雪此人,可以说是非常好养活了,衣食住行通通不挑,基本上只要能活着就行;虽然比较孤冷喜静,却也忍得了各式各样的吵闹。他好像仅仅凭借一套既定的准则行事,而没有自己的脾气,包容心强到无边无垠,只有他的先生又不爱惜自己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或者很多——鲜活的情绪。

连城璧鬼迷心窍似的,就想看这位雪域神山一般的人融化后的真实模样。可惜好养活不代表轻轻松松就能养好,傅红雪什么都不挑,同样也什么都不偏爱,嚼着清水挂面和翎洲第一厨精心炮制的阳春面,表情竟不带变的。

类似这样的小事数不胜数,仿佛他周身都垒着高墙,连城璧并没有自虐自残的癖好,每每在墙外逡巡而不得章法,难免有些挫败。虽然能感觉到对傅红雪来说他是不一样的,如愿把人哄得生不起气来也很开心,但一想到傅红雪可是能张口就“以身相许”的单纯性子,他便又心里没底,惴惴不安,无名居闻名遐迩的奶豆腐吃到嘴里也没了滋味。

傅红雪叫了几声“城璧”,唤他回神:“你还在想马空群的那些事?”

“也不全是,想到哪算哪,线索还是太零散了。”连城璧十分镇静,“不过朔洲的事,丢给他们自己折腾也无妨,此行主要还是想帮你找回记忆。怎么样,看到无名居,还有西北景象,有觉得哪里熟悉吗?”

好一招祸水东引,这时又换作傅红雪心头一跳,斟酌着回道:“没什么感觉。我听说斑衣教背靠伽蓝雪山,再往南走不远就进到昆洲了,也许那里我更熟悉。”

剑眉藏在刘海投下的阴影中,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挑。连城璧几乎瞬间就可以肯定,傅红雪在说谎,因为他很少对自己解释什么,似乎笃信连城璧总能很快明白他的心思,至于方才那般指向明确提议,更是前所未有。

不过连城璧除了剑术,还懂推演,道行已然是半只脚登堂入室的水平,就算不刻意占卜,也能感觉得出,这点小小的隐瞒根本无伤大雅,于是就随它去了,浅笑着道:“等万马堂的事情了解,去昆洲转转,也未尝不可。”

傅红雪点点头。

记忆这事他没法强求,谁让这副身体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原主的气息,丁点儿读取记忆的机会都不留。他也避开先生悄悄调查过,但除了市井八卦,也查不出什么比较可信的隐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脑海里将传闻中“傅红雪”的身世又迅速过了一遍,他忽然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傅红雪”是马空群亲口承认的神刀门后人,又被马芳玲扔进角斗场里厮杀取乐,怎么此次故地重游,他们却好像全都不认得他了?

听傅红雪问完这个,连城璧先是一怔,紧接着笑得难以自抑,整张脸似乎都浸染在那种纯粹的愉悦之中,如暖玉生晕,容光焕发。傅红雪睁着懵懵的大眼睛,根本移不开视线。

“说真的,一开始总不见你问,我还奇怪呢,想着你是不是根本没打听过以前的事,或者已经猜到我做了什么。想不到啊,居然只是没反应过来。”连城璧直起腰,揩了把眼角笑出的泪,“我上次这样,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听了个鱼香茄子的笑话。那个真的很好笑,你也真的很厉害。”

傅红雪把重点全都放在那个“鱼香茄子”上了,可连城璧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暂时关不住,不等他开口便又自顾自说下去,问傅红雪有没有玩过捉迷藏。

“你一定是那种小孩,窝一个地方谁都找不到,等太久等睡着了,睡醒之后也不哭不闹,见四周没人,就自己回家,特别淡然。”

连城璧分明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子,却又仿佛记忆犹新,讲得绘声绘色。只是傅红雪小时候被先生仔细护着,没玩过需要奔跑躲闪的游戏,长大之后也没什么兴趣,证实不了连城璧的猜测。

他唯一一次玩捉迷藏,或许就是现在吧,穿过层层叠叠交错的时空,去找寻他的先生。

傅红雪眨了眨眼,不想谈这个,将拐出八丈远的话题重新扯回来:“在你身边太安心了,我没想过那些。你干什么了?”

“是因果线。”连城璧解释道,“朔洲这边的人,和你基本上都是萍水之交,因果线特别浅,很容易就抹掉了,所以在他们眼里你又变回了陌生人。啊,不用担心我,因果线浅代表注定要遗忘,我不过是加快了一些,并没有违背天道,不会遭反噬的。”

傅红雪语气有些涩然:“你总是……在替我思虑周全。”

这孩子,怎么又开始愧疚了。连城璧温声道:“我做惯这些了,凡事不多想一想,反而别扭。再者你也帮了我很多,就譬如昨晚,没有人能像你一样,那么快就能领会我的意思,陪我把戏唱得天衣无缝。你真的已经很好了,不要总觉得自己是我的拖累啊。”

傅红雪道:“可今早我突然冲出来,也有扰乱你吧?”

“说起这个……”连城璧拇指摩挲着下巴,抬眼轻轻一笑,“其实没什么关系,他们的目标是你,迟早都得引你出来,当面对质。不过当时我还真挺惊讶的,明明给你留了传讯的东西,怎么你没发现吗?出来的时候一脸惊慌,头发也梳歪了,瞧着倒跟我遭遇不测了一样。”

傅红雪关心则乱,自然没空去找连城璧是不是给他留了什么东西。

连城璧猜到几分,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就算马空群其实是魔教的人,大庭广众之下,他也没理由对我出手啊。何况马大小姐婚期将至,马家这个时候,应当是最为看重声誉了,不比太过担心。”

“万一呢?”傅红雪皱了皱眉,“仙门百盟联合六大世家,实力深不可测,为何不直接断了魔修的根基,反倒还纵容他们盘踞朔洲,放任西北乱成这样?”

“仙魔纷争,从不是一刀切就能解决的简单问题。”连城璧摇摇头,轻声道,“你有没有见过真正的魔?”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傅红雪头一个想起的,却是先生握着割鹿刀时,那双妖异的血色眸子。

“魔和魔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真正的魔,摒弃了所有人性,被进食、破坏、交配等等最原始的欲望驱使着,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要么被杀死,要么被自己的欲望撑爆。相比之下,魔修和仙修的那点区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连城璧本以为这将是他最不堪忍受的噩梦,可真等到要说出来,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与淡然。是因为相隔太久了吗?还是因为,听他诉说的人是傅红雪?

他展颜一笑,接着道:“所以我觉得,修士之间的对立其实没什么必要,大家都还是人,对吧?最重要最强大的敌人,永远是魔。”

傅红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如果是不得不堕魔呢?”

“如果那样……”

连城璧直直凝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对面就是他的先生,带着无上的郑重与温柔,说着如出一辙的话——

“如果那样,我宁愿死。”

果然是这样的回答。

先生的骄傲与自尊,他不是一直都清清楚楚吗,前世那样的结局也是早有预料,他为什么还要难过?让先生因为他而痛苦地与魔念抗争,难道不是自私至极?

“如果是从前的我,红雪,如果放在三十年前,我一定会这么斩钉截铁地回答你,但是现在,好像不行了。”

傅红雪愣愣地盯着他。

连城璧低下头浅浅一笑:“人一旦有了牵绊,有了眷恋阳世的理由,就真的没办法,再将生死随随便便挂在嘴边。”

“那我……”傅红雪喉结微动,心想握着先生的手会不会显得更真诚,却又担心唐突了先生,两只手藏在桌下紧紧攥着衣摆,声音轻细得恍若梅雨游丝,“我可以成为那个理由吗?”

你已经是了。

连城璧觉得这个声音不仅在脑海里回荡,还在他的心,他的灵魂,在他所能给出的属于他的一切事物之中,横冲直撞,教他晕晕乎乎的,浑不觉时间流逝,亦不知今夕何夕。

他左手手背却忽然疼得像是要裂开了,仿佛那道他自己捅出来的伤,根本没有痊愈分毫。

连城璧瞬间如坠冰窟。

喉头像是堵着一团棉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所幸这时门被敲响了,免去即将到来的尴尬。店伙计隔着门缝通报,说是一位姓萧的夫人想和连城璧单独聊聊。

萧?傅红雪眉梢一动,直觉这个姓氏背后或许藏着什么隐情,再看一眼连城璧,他果然也沉下脸,眉心微蹙,似乎对方是哪位不速之客。

“红雪,麻烦你了,先到对面房回避一下。”连城璧转向门口,稍稍提高音调,语气依旧斯文和气,“不知萧夫人想在哪里会面?”

伙计回道:“客官如果不介意,就在您的房间里吧。”

傅红雪拿起刀静静离开。对面房也被连城璧一同包下,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传口信的伙计侍立一旁,问傅红雪需不需要上些酒水点心。傅红雪心里乱糟糟的,只想一个人静静,正欲开口,耳畔却突然响起一声略带疑惑的“沈姑娘”,简直就像连城璧附在他耳边轻唤。他定了定神,摆摆手让伙计退下,循声看向自己的左肩,小心拈起一根头发。

又细又软,微微泛黄,显然不是从傅红雪头上掉的。

先生之前说给他留了传讯的东西,莫非就是这个?把传讯符刻在头发丝上,以免被别人发现?

那……还真是隐蔽啊,隐蔽得太好了,连自己人都瞒过去了。

傅红雪默念咒语,指间的青丝化作一抹轻烟,萦绕于耳畔,原本模糊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楚,好像他也坐在那个房间里旁听。

那位沈姑娘显然并不是连城璧以为的“萧夫人”,傅红雪放心不下,就算可能惹先生生气也顾不得了,关紧门窗,屏息凝神,专心致志听起了墙角。


————

小雪鹅不用灰心,你一直都是那个理由啊,毕竟遇到你的时候,璧璧就已经黑了,如果没有你,你家先生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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