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雪璧]愚人节快乐
“今天雾霾太重了，课间操取消。”
体委罗浮生话音刚落，原本闹哄哄收拾课本准备下去跑操的高三16班顿时跨入养老模式，稀里哗啦睡倒一片，有枕胳膊的，有枕字典的，还有人拿抽纸包当软垫枕着，花样百出。
毕业班的学生，三更睡五更起，抓紧一切零星机会补觉，一下课除了接水的上厕所的，其余全趴在书桌上，半死不活，就连最好动的罗浮生也完全失了刚入学那阵的活泼劲儿，甚至学起了他同桌沈巍，成天保温杯不离手，泡着枸杞菊花茶养生。
连城璧虽然保持着对高三生而言格外奢侈的十点半睡六点半起的健康作息，但睡眠质量不好，白天依旧犯困，这会儿也加入了趴桌大军，对室友沈巍精心给同桌策划的愚人节惊喜丝毫不感兴趣，尽管他平时挺喜欢磕磕巍生糖回回血的。
大好日子，磕什么巍生？巍生有红雪好磕吗？没有，除了把自己酸成柠檬精，没有任何卵用。
连城璧尽可能随意而不动声色地将头转个方向，悄悄打量起他的同桌，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似乎生怕自己的气息会拂动他长长的睫毛，吵醒了他。
可惜今天太阴了，雾蒙蒙的，阳光透不进来，否则他英俊而突出的轮廓沐浴在浅金色的光晕里，恰似映着斜晖的亘古雪山，宛若神祇。
连城璧讨厌浓重的雾霾，讨厌一到冬天就没完没了的咳嗽上火，讨厌一切和生长了十五年的南方不一样的事物。
但这里有平易近人的分数线，还有傅红雪。
去年过圣诞，傅红雪送了他一个防雾霾口罩，很直男的那种款式，而且灰扑扑的，像是刚从煤窑里刨出来。
连城璧将这份一言难尽的礼物塞进桌肚，出于礼貌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却依旧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送我这个？”
他的重点是“这个”，但傅红雪以为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一本正经解释道：“我妈说了，老师们精力有限，下半年补文化课主要还得同桌帮忙，让我和你搞好关系，送点小礼物什么的。”
连城璧无语凝噎。
“开学的时候你说你是苏州人，这边的冬天应该很不习惯吧，看你老咳嗽。养生这方面我不懂，戴着这个，应该会好一点。”
傅红雪原来……这么细心吗？
连城璧心里的郁闷减轻一些了，笑着说：“谢谢你啊，我很喜欢。”
“那就好，我挑了很久，都没看到和你那件毛衣一样的灰色，这个也有点深。”
傅红雪喜欢那种灰色，黑与白恰到好处的调和，深一分则黯淡，浅一分则轻浮，不多不少，便格外温柔，衬得连城璧像精致的瓷娃娃。
可惜花了一整个周末的功夫，翻了好几百款灰口罩，也没能再体验到那种温柔的感觉。
仿佛全身的血都一股脑儿涌上头顶，连城璧呼吸发紧，胸膛鼓噪如轰雷，生怕再说下去就要当场把小命给交代了，借口去食堂吃完饭，落荒而逃。
那大约是他离初恋最近的一次。
诸如他们这样冒起粉红泡泡的同桌，也算是高三16班的一大特色了，多亏班主任小居老师乱点鸳鸯谱，倒成就了不少金玉良缘。
16班班级成员比较复杂，有艺考生体特生竞赛生出国党等等，这些大致占一半，剩下那一半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普通高考生。现在各种专业考试结束得差不多了，特殊考生陆续回来补文化课，小居老师把他们和已经一轮复习完的普通学生两两配对，平时有什么问题可以先和同桌讨论，解决不了再去问老师。
不过小居老师比较年轻，比较有想法，他给学生配对全靠缘分，抽到谁就是谁，周六上午抽签，下午放学后换座位，中间两个半小时的午休，便是留给学生自行调整的。
中午下课后，连城璧习惯在班里留一会儿，整理整理笔记习题什么的，错开用餐高峰，所以他往往最后一个回寝。
他们587寝室被班里戏称“学霸寝”，最高记录是全班前十名，他们寝占了四个，而且名次都不低。冯豆子曾经是这个寝室唯一的异类，然而两年多过去也被同化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别人做题，他看书，什么《说话的艺术》《传/销实例：警惕这些陷阱》之类的，要是作业不多连城璧也会借去看看，并和冯豆子展开激烈辩论，偶尔拉上隔壁寝的沈面一起。
抽签换座位那天，连城璧照常最晚回寝，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氛。
井然和胡杨抽中了彼此，他俩的床位又挨着，这会儿虽不说话，却仿佛自成一个小磁场，谁也插不进去。
沈巍面前摊着生物课本，书没放倒，他的神情也看似专心，然而老半天也不见他翻一翻。他的耳朵尖有些红，掌心的纸条被汗液微微濡湿，黑水笔写下的“罗浮生”甚至都模糊了。
冯豆子就直白多了，双手捏着那张写了“庞嘉”的小纸条，仿佛这是一张大额支票，或是他家老爷子皱巴巴但亲切可爱的脑门，噘着嘴凑上去，mua~
连城璧油然而生老父亲般的欣慰，他站的CP果然都szd！他挨个看过去，井胡、巍生、豆嘉、齐花……诶？等等，齐衡去哪儿了？
“齐衡啊，他想跟花无谢坐同桌，正四处打听呢。”八卦小能手冯豆子上线，“他的行动力你也知道，男生都问过一遍了，估计是女生抽到了吧。”
“没有。”连城璧掏了掏口袋，“我的就是……”
“花无谢！”
耳边响起炸雷般的惊喜呼声，由于太过激动甚至有点破音，像恐怖片里烘托气氛的诡异音效，骇得连城璧险些左脚绊右脚摔了，拍拍心口：“你走路怎么都没声的？吓死我了。”
“啊，对不起……”
“没事。”连城璧将自己抽到的纸条递给齐衡，“呶，你想要的花无谢，咱俩换换吧，我无所谓这个。”
他接过齐衡的签，随口问道：“你抽的谁？”
“傅红雪。”
“傅……”
连城璧想收回前言。
倒不是他讨厌傅红雪，而是单方面的有一点点尴尬。
说起来，都怪花无谢，这个蓝颜祸水，迷倒万千少女的言情巨佬。
起因是连城璧给花无谢打赏了一个月的饭钱，要他给最新一部连载里黑化但依旧深情的反派男二，写一个HE结局。
“他都自爆了大哥！哪儿还能HE啊？”
“我不管，你看着办。”
给钱的都是爸爸，而且花无谢翻了翻评论区，好像大家都蛮同情这个男二的，遂脑洞大开，让男二自爆之后被一个无门无派独来独往的刀客捡走了。
刀客姓薛，名甫，正当连城璧疑惑怎么像个男人的名字时，下一句“姣若好女”，就让他彻底沉默了。
……还真是男人啊。
花无谢脑洞一开便刹不住车，等这个刀客和魔头的番外完结，已经是15w+的小长篇了，讨论攻受的帖子力压一众热评光荣登顶，雪碧党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胜利，大家纷纷表示，天然克傲娇，年下狼狗攻和腹黑女王受绝配，kswl！
不，我站碧血……
自动铅笔的芯“啪”一下暴力折断，连城璧在草稿纸上重重划了几道，心气不顺，打开QQ私聊花无谢：你个异端，居然站雪璧！
花无谢发了个吐舌头的小表情：哎呀，被看出来了~
连城璧：你有掩饰过吗？程碧，薛甫，光名字就够明显了吧。崽，阿爸对你很失望，阿爸要收回你的饭钱。
在大魔头的威逼利诱下，花无谢含泪将存稿箱里的万字豪车剪切，新建空白文档，粘贴，保存，拖进绝密文件夹，孤芳自赏。
至于发布在网站上的章节，那就……一夜过去了，早上起来，薛甫有点腰疼。
在脆皮鸭文学中，腰疼是受的标配，但实际上由于大部分姿势都是攻出力，腰疼的一般也都是攻，这么一写，既满足了金主爸爸的要求，也没有逆自己站的CP，完美。
花无谢敲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布，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连城璧：……
拜托，他可是隔三差五就被迫欣赏哥哥与哥夫的“纪实文学”，虽说一样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的猪跑绝对比花无谢多多了。
之所以没再为难花无谢，是因为那个“腰疼”，他一瞥见就忍不住气血翻涌，面红耳赤，再也顾不得其他。
小雪的腰，勾魂的刀。
时隔半年，在一个平平无奇依旧是雾霾围城的料峭春日，连城璧数着他那好看的同桌脸上好看的睫毛，不期然又想起了这句话。
连城璧见过傅红雪的腰，不是肥大的校服被风刮到身上勾勒出的挺拔线条，而是完完全全露出来的那种，一丝不挂，肌理分明，水珠顺着胸腹的沟壑成股下流，但连城璧的脑回路莫名拐到了化学里清洗玻璃仪器的标准，什么“既不汇聚成滴也不成股下流”，所以他还没有洗干净是吗，那我不能再打扰他。
“不好意思，拐错了。”
“没关系。”
那个浴室是专门给体特生的，对面才是连城璧该进的门，他草草冲洗了一下，心不在焉，之后穿衣、回寝、上床休息，都仿佛身体的本能反应，他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什么也记不得的，直到夜深人静之际才重新启动，嗷嗷叫着把他拖进少年人的烈烈春/情。
五点钟，连城璧悄悄爬下床，去水房洗内裤。
连城璧喜欢傅红雪，喜欢到花无谢都敢搞他俩的同人了，正主还是一脸耿直地当他们是谈得来的朋友，也可能是热心称职带他学习的同桌。
花无谢曾语重心长地劝道，Beer啊，既然喜欢他，干嘛不主动去追，非要拐弯抹角？你看你，每次主动凑过去搭话的是你，讲完题笑他呆子的也是你，人家文化课成绩明明不差，如果不是傅红雪，换成稍微敏感多心一点儿的，你这种行为就是赤裸裸的炫耀智商啊，他肯和你当朋友就已经很好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认真的，连城璧说，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认真。
连城璧见过嘴上说着只是玩玩最后却闹到惨烈收场的情侣，像哥哥哥夫那样圆满的毕竟只是极少数，得看命，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缺。
他从小到大运气一直不行，有这个命吗？
给连城璧一个起点，他能从生命起源脑补到宇宙湮灭，若非罗浮生那头的动静打断了思绪，说不定他连怎么有效而不露声色地赶跑傅红雪未来的女朋友都想好了。
傅红雪揉揉眼睛，连城璧做贼心虚似的移开视线，听到他尚有些迷糊地问：“怎么了？”
“今天四月一号，愚人节！”后桌的冯豆子手舞足蹈，“多好的日子啊，同志们，躁起来！”
离下节课还有将近二十分钟，难得有名正言顺放纵的机会，班里一反常态笑闹起来，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我喜欢王后雄”，众人哄堂大笑，纷纷效仿。
“我喜欢曲一星！”
“天利三十八套，我的最爱！”
“做五三最快乐！什么都比不上五三！”
连城璧心道无聊，面上却一副随大流不正经的调侃模样，笑着看向傅红雪：“喂，我喜欢你。”
傅红雪黑亮的眼瞳微微一缩，接着，仿佛干木耳在清水中舒展裙摆，他的眼睛浸润在惊喜和笑意中，再度舒展。
“我也是，”他声音很轻，“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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